第63章 引退
虽然是周末,有准确的生物钟在体内不知疲倦地运作着的拓海还是在以往上学的钟点睁开了眼。
“诶?”
他木木地瞅着陌生无比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才迷迷糊糊地想起——
自己竟然在高桥家留宿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拓海连忙从宽敞软绵的**坐起身,视线对上室内井井有条的陈设,五感回位后,禁不住又愣了愣。
——身上的每一处,甚至连每根头发丝都清清爽爽的,也不知是谁帮他冲洗过身体;原本那件被洗的图案上的黏胶都褪得七七八八的t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是件尺寸偏大的宽松睡袍,质地柔软熨帖;一坐上去就会陷入一大块的舒适床褥,闻上去隐约有股宜人的花香,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难闻酒味。
“这是……”
拓海费力地托着前额,开始回忆。
他依稀记得在不沉的睡梦中,确实有一双温度清凉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的,还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他灌点有味道的水。
那股徘徊不去的燥热就逐渐自喉间散去了。
所以他才能在本该宿醉的翌日摆脱掉讨厌的症状,拥有一个神清气爽的开端。
拓海心怀感激地吸了口气,很快抖擞起精神来,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同样是不合身的型号,款式却非常符合他的气质,纯粹追求简单的爽利风格。
他清楚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快点将它们穿上,接着下楼跟凉介先生他们道谢,同时还得和在家里等待的老爸打一通电话解释一下彻夜未归的缘由。
“喀嚓。”
拓海才刚换上这件纯白的名牌短袖衫,卧室的门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进门的是拿着一小杯清水的凉介。
“这么早就醒了?”
直把玻璃杯放到一边的小桌上,他坐在床沿,关心道:“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拓海微红了颊,忙不迭地应着:“呃……非常好,就是给凉介先生你们添麻烦了。”
凉介微笑:“衣服恐怕不太合身。幸运的是,你似乎没有恋床的习惯。”
拓海摸摸头,不好意思道:“说来有些丢脸,可我的确睡得很死呢。”
虽然自喝醉酒后,脑海中就只残余了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衔接不起来,对具体细节可谓是一无所知,但这床铺是真是毫无疑问地舒服到了极点。
撇开酒精的助力不论,它仿佛有着一下子就让人卸下白天累积的疲累的魔力,并且彻底放松下来。
凉介冷不丁道:“喜欢的话可以一直住下来。”
拓海:“……”
诶?!
见拓海愕然地睁大了眼,凉介心里轻叹一声,表面上却分毫不露地重新调整了步骤:“只是说笑而已。”
“呼。”拓海这才拍拍心跳絮乱的胸口,生硬地转回了起初的主题:“我明明只是来道贺的,却赖着住了一晚,实在是太抱歉了。”
凉介先生居然也会开玩笑,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对方是当真的呢。
凉介不置可否地敛了笑,“不过小事一桩,其他队员们还在隔壁客房里睡着呢。况且昨晚是我疏忽了,起初就不该让你喝太多的。”
拓海忙说:“不,完全是我自己太过逞能,酒量差劲还一口气喝那么多,明明你都劝过我了——”
凉介:“如果你担心藤原先生会否有所忧虑的话,我已经于昨晚致电过,告知他你会留下过夜的事情了。”顿了顿,又说:“你换下的衣服刚刚由松本一起拿去送洗,最快也要下午才能取回,应该没问题吧?”
他的安排得面面俱到,作为当事人的拓海反而只剩下‘点头’和‘摇头’的份了。
凉介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对了,藤原先生还说起你班主任的家访一事,主要是谈论关于你高三的志愿问题——不愿意继续升学吗?还是有非就业不可的压力?”
“我……”拓海踌躇了下,不知怎的,突然就由衷地有种想倾诉的安心感:“我不清楚大学的环境适不适合我。”
他偷瞄了一眼凉介,凉介捕捉到了他的窥视,却只以温柔的眼神碰触着他,鼓励拓海往下说。
拓海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而且尽快进入社会,成为受薪一族才算成人吧。作为一个高中生,许多该做的事情都做不了,也不能由自己做主……进大学的话,这种日子恐怕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着实感到焦虑。”
凉介沉吟片刻,没有贸贸然地提出建议,而是换了个角度问道:“藤原先生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拓海心虚:“没有。”
确切地说,是还没来得及……
凉介微哂:“用开车做比喻的话,你目前的状况,就等同于面临着进入一个急弯的局面。”
“弯位?”拓海困惑:“不该是十字路口吗?”
“只是一个弯位而已。”凉介说:“你有一个强大得叫人羡慕不来的天赋,那就是无论是第一次跑还是跑过无数次的山路,都能凭借敏锐的操控直觉,和浸**在骨骼中的驾驶本能去寻觅到最合适的那条行车线——而在碓冰和赤城的比赛中,也清楚地证实了这一点。”
“那个……”拓海想要开口解释,就被凉介给打断了:“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要一味地咬定‘最合适’等同于‘最快’这个概念,从而僵化掉思维。”
察觉到拓海在某方面的理解上存在误区,凉介详细地解释道:“画在纸上的行车线和落入你眼中的或许只有一条,可当在实地上跑起来时,却有无数条,对吗?”
“嗯。”
拓海心里微微一动,好像缓缓地感觉到了什么。
凉介耐心地说:“所谓的最佳路线,并不是既定的,而是将轮胎的效用发挥到最大的程度,以及利用好源自前后左右的冲劲进行合理的分配。只要达到了这个水平,无论走什么路线都一样的,目的只有一个——比你的对手先一步到达终点。”
看着若有所思的拓海,他稳稳地总结着:“行车路线不该成为限制你成长的桎梏,而是一个希望得到的结果罢了。你现在的情况也很类似,既然最终的目标都是成为一个社会人,还是尽可能地发挥自身实力到极致,从而拥有更多选择吧。”
拓海犹豫道:“……那凉介先生呢?”
凉介:“嗯?”
“群马大学,呃,的医学部,你觉得会适合我吗?”
拓海鼓起勇气问道。
凉介笑了:“我毕竟不是你,无法肯定地断言对你而言,医学部的气氛会不会很合适,可我很清楚另外两件事——”
拓海紧张地凝视着凉介,等着他的回答。
凉介静静地回视他,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一,那里离我最近;二,想要兼顾医学部跟d计划会非常辛苦,你能忍受吗?”
听到个闻所未闻的新名词,被他的‘一’给惊得以为被戳破小心思的拓海敛起慌乱,疑惑道:“d计划?”
“嗯,”凉介面不改色道:“本来准备在赛后才跟你说,提早说了倒也没事。‘d计划’是我准备在来年春天组建的县外远征车队,想邀请你加入。”
拓海听得晕乎乎的,末了指指自己:“呃,凉介先生你是说我?”
“当然是你了。”凉介失笑,“除了你还会有谁?放心吧,这与redsuns的性质截然不同,在达成关东最速的记录后,就会宣布解散,期限不会超过一年。”
拓海不可思议道:“……为什么会是我呢?”
凉介唇角微微上勾着:“因为你是我见过的年轻车手中,确信能在以后超越我的人。”
他分明是笑着的,拓海却隐约感觉到凉介的心情并不算好。
凉介接着分析:“你目前主要是凭借本能在跑,对对方的车的优势和劣势所在一无所知,自然也不会根据对手来制定具体的攻略计划。可随着提升,你渐渐地就会触碰到一道无形的屏障,想要越过他,就不得不当然积攒足够的理论知识来匹配你技术的成长。
说到这,他缓缓地阖上了眼,自信道:“可那还是不够的。”
“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获得,在实战中得到经验,得到理论,通过给你指示,让你去学会学习跟思考……我都会一点一点地教给你,跟不同类型的高级别车手对战,绝对是最快也最效率的方式。”
凉介微微一笑:“我向你正式发出邀请——明年的春天,跟我们去群马以外的路面上奔驰吧。”
拓海:“可是……”
“因为是我个人的游戏,作为你陪我跑一年的补偿,我会在物资上提供帮助,无论是住宿、饮食还是86的改装和保养,都由我这方的团队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拓海摇摇头,蓦然生出种不好的预感来:“……我最想知道的是,d计划将会有几位车手?”
凉介眼底掠过一丝无奈,没有选择隐瞒:“出于多项考虑,车手的数目会精简为两位,一位专门负责上坡,另一位则是下坡王牌。”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拓海的眉头越皱越紧:“另一位是启介先生对吗?”
他不认为凉介先生会撇下弟弟单独行动。
“嗯。”
不出意外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拓海的心倏地沉到了谷底,倒抽一口凉气道:“为什么?”
系统却在这紧要时刻不识趣地滞留了时间的流逝。
“叮!激活隐藏任务:‘打消!高桥凉介的引退打算。’”
“内容: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赤城白彗星的自行坠落吧!”
“补充:由于此任务难度较高,完成时限将放宽至7天。”
“奖励:表现+10000,全属性+20。”
“惩罚:表现-10000,高桥凉介引退。”
面对丰厚的奖励,拓海不过是兴味索然地点了‘接受’,在完成选择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要去查一查当前积分。
他现在有多少分来着?
自从有所富余,不需要担心因负分而遭受丧尽天良的惩罚的拓海就很久没关心这一茬了,一直丢那里晾着,不到危急时刻根本不会去想起要看。
“哔哔哔!目前可用积分为17332。还请宿主不要懈怠,再接再励。”系统欢乐地推销道:“‘优秀驾驶员’礼包(高级)等着你兑换哟~只要20000分,只要20000分!给你飞一般的感觉,霸气侧漏不夜漏!……”
也不知它从哪学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广告词,拓海没兴趣听,一颗心还是沉甸甸的,反射弧仍停在‘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极有主见的凉介先生改变主意’的主题上。
原来是17000出头啊……
等等。
怎么会是17000这个如此庞大的数字?
拓海怎么都搞不明白,怎么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就平白无故地多了10000分。
见他苦思冥想的,系统少有地好心了一回,主动提供了近期的积分入账信息:“7.211:28pm,高桥启介,+3000;7.300:15,高桥凉介,+4000;7.300:25,高桥凉介,+3000。”
拓海越听越不对劲,不由得追问:“理由是?”
“权限不足,无可奉告。”系统懒洋洋地表示。
拓海:“……”
这不是比什么都不说更吊人胃口吗。
终是拿连个实体都没有的它没办法,拓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系统将时间的流动恢复正常。
反正……
那笔钱也绝对不够买下高桥医院的。
要是能让凉介先生不再背负那么多责任,能去随心所欲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不过……
如果努力攒的话,总有一天是会够的吧?
“冷静点,”不知拓海心中重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凉介安抚性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又抚抚那软翘的发卷,温和道:“我只是退居二线,并代表我就从此再不飞车,更不意味着我不会加入这支车队了。恰恰相反,我将是队伍的领袖。”
“但你根本不准备上场。”
当拓海很在乎一件事情的时候,根本不会被糊弄过去——这回即使是凉介也未能成功转移话题。
凉介不说话了。
根本说服不了凉介,甚至连半点头绪都没有——拓海沮丧地往后一躺,随手抓了个软软的枕头抱在怀里,自暴自弃地开始了滚来滚去。
攒积分也是不现实的。
他才刚激起斗志,高兴了没多久,就郁闷地想到——高桥院长他们根本不可能将重要的产业轻易出售——的残酷事实。
凉介:“……”
拓海难受极了,哪里顾得来去在乎多余的形象,只反反复复地问着:“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明明凉介才是群马飞车界里才华最高,名气最大,样貌最帅,脾气最好,头脑最棒的人啊。
一想到再也不会看到亮白色的fc沐浴在人们惊艳和倾慕的视线中,逐渐被人们所遗忘,拓海就感到有一种类似心脏被粗鲁拉扯般的剧痛,阵阵袭来。
“你反应过度了,我只是想走另一条路罢了。”见他情绪低落,凉介既有些好笑,又有些动容:“距离父母给我的自由时间只剩下一年多了,以后在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频繁地在赤城山上驰骋,倒不如早点退出来,提携后辈。”
侧滚到一半的拓海闻言停了下来,就赌气地保持着这个屁股对着凉介的姿势,闷闷地说:“就算不是职业车手,难道作为业余爱好也不行吗?”
“对于那个只能围着固定的赛道跑圈,又充斥着勾心斗角的世界……我本身就没有任何兴趣。”凉介温柔地看着拓海的背影,说:“听好了,我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形式留下。”
拓海很不给面子地把脸完全埋进了枕头里。
不料话会起了反效果的凉介:“……”
听了凉介先生好声好气的解释,拓海非但没有释然,反而更难过了。
对方分明是被其他的压力所迫,才不得不放弃喜欢的飞车的。
然而最让拓海无法接受的还是——得到过凉介先生那么多帮助的他,到头来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唯有眼睁睁地看着糟糕的事情发生在对方身上。
他那被羽绒重重堵塞的嗓音变得更加模糊,非要很仔细地去听才能分辨出来个大概意思:“……那么,我也跟你一起进入医学系,等求胜心淡去了,再一同去提携后辈好吗?”
“你做不到的。”这么说着,凉介紧挨着闹别扭的拓海,慢慢地躺了下来。
晨光初现,暂住在高桥宅的其他人都还没醒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依稀透过隔音效果良好的玻璃,听到些许别墅区外的公路上车辆来往的嘈杂声音。
像是被蒙了一层薄纱般遥远。
而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他的右臂稍一动作便会紧贴住拓海的脊背,只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呼吸声清晰可闻。
凉介半开玩笑说:“你一旦握上方向盘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等真正驶上赛道,就会全力以赴地去攻克面前的道路,然后就用那登峰造极的技术,将可怜的后辈给打击得体无完肤。”
拓海:“……”
凉介却把握住了拓海这一下走神的时机,趁机将毫无防备地背对着自己的他给利索地翻了过来,拽掉了遮掩用的枕头——
意外地对上了一双被泪水冲刷得湿漉漉的棕褐色眼眸。
——连枕头上被沾到的部位都濡湿了一小片。
凉介的声音轻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拓海。”
他只感觉到拓海的鼻音很重,却不知是这么回事。
“对不起,”拓海略觉难堪地闭上眼,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莫名地感到非常难过。
凉介沉默地盯着那泛红的眼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就这么在僵持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从未被撼动过的理智线最后还是被情感给覆盖了过去——
凉介妥协道:“……我会重新再考虑一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时候代入的是拓海在第四部里,见启介去单独面对凶狠的暴走族时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有人说无法脑补出可以塞进钥匙的项链,在第四部里我看到拓海身上戴了个,现在截图给你们瞅一眼
写出来后感觉好崩,翻来覆去改了许多次,还是这个效果了。
你们要是受不了的话,就温柔一点留言告诉我哪儿有问题,我好去修吧quq,不过一修就要花几天了,我的大纲估计又要面临被毁灭的危机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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